每個黑膠迷到了一定年紀,都會不約而同地找到相同的音樂秘密基地,就在每座城市裡的每一間與眾不同的唱片行裡。
就在網路還沒出現,黑膠唱片迷都還在自己的地盤裡尋寶的年代,居住在不同城市的膠迷們卻能夠接收相同的訊號,那個地方可能是位於紐約市布朗克斯區的Big Scott’s,或是在美國中西部家庭式經營的唱片行。多年以後,回想起印象最深刻的唱片行時,它們通常都有相似的特點。
例如,以前我不太願意從法蘭克查怕早期的專輯區經過,我覺得Weasels Ripped My Flesh是史上最噁心的唱片封面之一,封面上一抹詭異猙獰笑容的男子用一隻嗜血的鼬鼠當成刮鬍刀在刮鬍子,像恐怖片一樣十分嚇人。然而在紐約市有一位名叫Thurston Moore的少年,卻因為唱片封面夠怪夠詭異的原因而買下它。
“我總是被法蘭克查怕這種唱片封面所吸引”,Thurston Moore說。唱片行裡頭總是有一種唱片吸引著我。當我看見像Weasels Ripped My Flesh這類唱片時,就想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甚麼藥?這張老唱片是個狂野的嬉皮,是屬於年輕人新潮文化之類的東西,它雖不是我那個時候出的唱片,我卻完全能夠認同。
我老哥是影響我蒐集唱片的人,他把唱片放在衣櫃上方,垂直堆高成一座大樓。其實他並不是一個非常死忠的唱片迷,只是他比我早開始買唱片,引發我蒐集唱片的興趣。一開始他大概只有二十幾張唱片,像滾石合唱團的Beggars Banquet,披頭四的Abbey Road,還有一些Jefferson Airplane專輯。看著這些唱片逐漸堆成山,真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我想,大概再過一年,這些唱片就會堆到天花板了。我有將東西分類整理的強迫症,那時我已經在蒐集漫畫了,一旦有了蒐集癮這種症頭,買唱片就變成蒐集唱片。
後來Thurston Moore組了一支叫做Sonic Youth的樂團,他們稟持著一貫猜不出玩什麼音樂的專輯封面的理念持續創作,會有這種創作美學,早在Thurston Moore買的第一張唱片時就已經萌芽。大約是1971年,Thurston Moore買了人生第一張唱片,Iron Butterfly的In-a-Gadda-da-Vida。現在看來,In-a-Gadda-da-Vida並不是一張特棒的唱片,但是它有種奇怪、黑暗的特質。他花3塊錢在家附近的Woolworth’s超市買的,光是從封面來推測,這一定是一張非常重的(Heavy)專輯。In-a-Gadda-da-Vida是一張幾乎不用管它是哪種專輯,你就能回家開始研究黑膠溝紋的唱片,任何買了這張黑膠唱片的人就會發現,在B面裡只有一首長度19多分鐘的專輯同名曲In-a-Gadda-da-Vida,仔細一看這首歌在B面黑膠裡密密的灰色與光滑黑色溝紋,這正是In-a-Gadda-da-Vida這首歌裡冗長鼓技獨奏裡大小聲量交替的樣子,他發現原來聲音是可以觀賞的。
若是一張3D封面的黑膠唱片那就更好。滾石合唱團就有這麼一張唱片,當時並不知道這是誰的專輯,等買回家之後,我媽問,這是誰唱的啊? 我不知道,我認為應該是滾石合唱團的專輯,但封面上的圖像有夠詭異!
在音樂上Satanic Majesties Request是一張驚人的唱片,不像In-a-Gadda-da-Vida,我認為Satanic Majesties Request真的很厲害,但可以確定的是我買這張專輯是因為它的封面,事實上Satanic Majesties Request在其他唱片裡更顯露出一種深不可測的神秘感,它是那些有著未知訊息小堡壘其中的一個,我深深地為此著迷。
我『擁有』的第一家唱片行其實並不是一家唱片行。它位於一處工業園區靠近IBM廠區的蒙哥馬利沃德百貨公司轉角處,是百貨公司最偏僻的角落。要到那裏你得經過一大片的廚房用具商店以及澆花水管之後才會到達。
接近聖誕節的時候,百貨公司會在唱片行隔壁店面設置特別的玩具區,節日特有的光鮮亮麗的色彩完美地融入隔壁唱片行的迷幻搖滾唱片封面。在青少年時期,這家唱片行成為我的音樂秘密基地。
唱片行每隔幾個星期會更換前台陳列的唱片,這裡就會變換出不同的氣氛。當陳列出來的是父母親們喜歡的Robert Goulet的唱片,那麼這一周將會是非常無聊。假如唱片行湧入比平常多的人潮的話,極有可能是因為披頭四要發專輯了。不過,我已經開始關注那些既不出現在電視裡,也不會在青少年雜誌裡的冷門樂團。(在那個時候,像Sixteen和Tiger Beat這類青少年雜誌裡The Door和Monkees會出現在同一頁,Jim Morrison和Micky Dolenz則會擺出各種不同的酷姿勢)
因此,你會看到我在這家唱片行的貨架裡翻找被大多數人所忽略的唱片。例如,Paul Revere & The Raiders這個原本是美國版的滾石合唱團,跟披頭四一樣好聽,服裝遠比滾石和披頭還要炫。Paul Revere & The Raiders是我的私藏名單裡的屌樂團。Revolution!是我最愛專輯之一,封面裡五個突擊兵穿著他們最喜愛的美國獨立戰爭時期的軍服,圍坐在像是我住的紐約州那種安靜無聊的老房子的門廊裡喝茶。當然任何人都可以猜想Paul Revere & The Raiders喝的是什麼茶,對我而言Paul Revere & The Raiders住在這間大房子正好可以搖醒我昏昏欲睡的郊區生活。
即使每個月我只能買一張專輯,但是到唱片行看唱片封面就很過癮。當你可以拿起Mamas & The Papas第一張專輯仔細地研究封面時,專輯裡頭的音樂就無關緊要了。試問12歲的小孩知道封面裡四位團員塞進浴缸所表達的性暗示嗎?
說到唱片封面喚起性意識,就不能不感謝Blind Faith的唯一專輯,封面上的裸女是讓我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到女人的身體。唱片架上有好人也有壞人,像是怪異的法蘭克扎帕We’re Only In It For The Money專輯封面嚇人的臉孔直直盯著你不放,你就開始有了玩世不恭的態度。還有那些色彩亮麗像花一般的唱片封面,海灘男孩的專輯Wild Honey便是公認的經典,或是沒甚麼知名度的陽光伙伴合唱團(Sunshine Company),這些12x12英吋專輯封面都有迷幻般的色彩,亮眼的螢光色閃耀出愛與和平。這些封面現在看起來雖然有點蠢,但對我而言至少比廚房用具與花園水管來得有意思多了。
假如60年代你剛好10歲,正好反叛思潮也達到巔峰,20歲時龐克樂當道掀起一股蒐集唱片的新浪潮,這時就不再是你的哥哥和姐姐的文化,而是你自己的文化。你不再去你父母常去的唱片行,取而代之的是開在社區附近看起來比較新奇的唱片行。龐克樂的興起完全是我們與他們之間的心理對抗,你不再聽主流電台的新歌或到大連鎖唱片行買唱片,轉而去大學電台發現新的音樂,到獨立唱片行買唱片了。
